镜花缘的门口，人山人海。
百姓们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，对着跪在正中央的那个身影指指点点。
沈聿就跪在那儿。
背脊挺得笔直，像一尊固执的雕像。
他的头发上、衣服上都落满了寒霜。
整个人仿佛快要和这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。
沈澈派人清开了一条路。
我走到他的面前。
他听到了脚步声，缓缓地抬起头。
那双空洞的眼睛里，在看到我的那一刻，瞬间迸发出了光亮。
「阿昭！」
他笑了，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。
「你终于回来了。」
「我就知道，你舍不得我。」
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，却因为跪得太久，双腿早已麻木，一个趔趄，又摔了回去。
我看着他，心如刀割。
「沈聿。」
我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「跟我回去。」
「好。」
他毫不犹豫地点头。
「只要是你说的，我都听。」
「我们回家。」
他向我伸出手。
那只曾经执掌天下、翻云覆覆雨的手，此刻却布满了冻疮和伤痕。
我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握住了他的手。
他的手，冰冷得像一块铁。
我将他扶了起来。
他的身体，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。
我能感觉到，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。
我扶着他，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，一步一步地往安乐王府走去。
没有人敢阻拦。
沈澈默默地跟在我们身后，遣散了人群。
回王府的路不长。
我却觉得，像是走了一个世纪。
沈聿一直很安静。
他只是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，像个依赖母亲的孩子。
我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气，和他呼吸间炙热的气息。
他还在发烧。
到了王府，下人们看到我们，都惊呆了。
我没理会他们的眼神，将沈聿扶进了他的卧室。
我把他放在床上，为他盖好被子。
「你好好休息。」
我说。
「我去叫大夫。」
我转身要走，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角。
「别走。」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惊慌和恐惧。
「不要离开我。」
「我只是去叫大夫。」
「不。」
他固执地摇头。
「你一走，就不会再回来了。」
「就像上次一样。」
我看着他眼中那深深的不安，心软了。
「好，我不走。」
我坐在床边，守着他。
他这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。
没过多久，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。
他睡着了。
睡梦中，他的眉头依旧紧锁，嘴里还在不停地呢喃着我的名字。
沈澈叫来了太医。
太医为沈聿诊治过后，摇了摇头。
「王爷这是心病，药石无医。」
「只能……静养。」
「能不能好，全看他自己，还有……」
太医的目光，意有所指地看向我。
「全看姑娘了。」
沈澈将太医送了出去。
回来后，他对我深深一揖。
「苏姑娘，这次多谢你了。」
「二哥他……以后就拜托你了。」
我愣住了。
「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？」
「我的意思是，希望你能留下来照顾二哥。」
沈澈说道。
「我会向父皇禀明，就说你是二嫂失散多年的孪生妹妹。」
「我会为你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，让你能名正言顺地留在王府。」
「你放心，我不会让你白白付出。」
「你想要什么，金钱、地位，我都可以满足你。」
我看着他，觉得有些可笑。
「太子殿下。」
「你凭什么认为，我会答应你？」
「就凭二哥他不能没有你。」
沈澈的目光灼灼地看着我。
「也凭你对他，并非真的毫无感情。」
「否则，你今晚不会来。」
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。
是啊。
我骗得了别人，骗不了自己的心。
如果我真的对他毫无感情，我又何必一次又一次地为他心软？
「苏昭，我知道，这对你不公平。」
「可是，你看看他现在的样子。」
「他已经为他过去犯下的错，付出了代价。」
「难道，你真的要看着他，就这么走向毁灭吗？」
沈澈的话，像一把重锤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我的心。
我看着床上那个沉睡的男人。
想起了我们曾经的过往。
那些甜蜜的，痛苦的，纠缠的……
真的能……就这么一刀两断吗？